彭劲秀:陈独秀与章士钊
更新时间:2019-07-31 17:51:40
作者: 彭劲秀
敢为是论。”章士钊对陈独秀说:“你的文章功不可没,功在唤醒沉睡麻木的国人。你之所以危言耸听,正话反说,其目的是在争国民的自由人格和权利。‘今吾国之患,非独在政府,国民之智力,由面面观之,能否建设国家于二十世纪?’这句话说得实在好。‘东方欲明星灿灿,汝南晨鸡登坛唤。’仲甫,你可是那只驱暗报晓的晨鸡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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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15年9月,陈独秀在上海创办《青年》(后改名《新青年》),从而揭开新文化运动的序幕。此时,章士钊也已将《甲寅》迁到上海。
1917年1月,陈独秀任北大文科学长时,《新青年》也随之进京。几乎与此同时,章士钊也来到北京编辑《甲寅》。章士钊请陈独秀帮助他网罗文友,支持《甲寅》的编辑和发行。陈独秀给朋友去函,请他们既要给《新青年》来稿,又要给《甲寅》来稿。他在给胡适的信中说:“《甲寅》准于二月间可以出版,秋桐兄不日谅有函于足下。《青年》、《甲寅》均求足下为文。”在给“蜀中名宿”吴虞的信中,希望其将所撰稿件全数寄来,“分载《青年》、《甲寅》。”
章士钊积极参与营救陈独秀
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后,北洋军警疯狂逮捕游行学生。6月3日和4日,又有近千名学生被捕。6月5日,上海工人开始罢工,商人开始罢市,全国各地纷纷响应。陈独秀和李大钊商量着如何把斗争引向深入。
6月9日,陈独秀等起草了《北京市民宣言》:“中国民族乃酷爱和平之民族。今虽备受内外不可忍受之压迫,仍本斯旨,对于政府提出最后最低之要求,如左:(1)对日外交,不抛弃山东省经济上之权利,并取消民国四年七年两次密约。(2)免徐树铮、曹汝霖、陆宗舆、章宗祥、段芝贵、王怀庆六人官职,并驱逐出京。(3)取消步军统领及警备司令两机关。(4)北京保安队改由市民组织。(5)市民须有绝对集会言论自由权。
我市民仍希望和平方法达此目的。倘政府不顾和平、不完全听从市民之希望,我等学生、商人、劳工、军人等,惟有直接行动,以图根本之改造。特此宣告,敬求内外士女谅解斯旨。”
《宣言》定稿后,陈独秀请安徽老乡胡适译成了英文。为安全起见,李大钊建议把《宣言》送到北大平时印讲义的蒿祝寺旁小印刷所印刷。传单印完时,已是深夜一点多钟。
6月11日,陈独秀晚餐后,立即前往新世界游艺场,见戏场、书场、台球场内,皆有电灯照耀,如同白日,不好散发传单,于是爬上第五层的楼顶花园,恰好下面的楼台正放露天电影,于是陈独秀便把传单如雪片般的撒向人群。当陈独秀在五楼正往下抛撒传单时,一伙隐蔽在暗处的便衣侦探一哄而上把陈独秀抓住,并从他身上搜出传单一卷和信函一封。因新世界处于闹事繁华地带,为避免引起公众注意,一名侦探脱下灰色大褂将陈独秀的头罩住,秘密押往外右五区警察署。
当晚十二点,数百军警立即前往北池子箭杆胡同9号陈独秀的住宅,从陈独秀家中搜出《北京市民宣言》传单数百张,以及杂志、稿件、信札数十件。
陈独秀被捕后,社会各界人士纷纷伸出营救之手,作为老朋友的章士钊自然也在营救的队列之中。他急忙写信给北洋政府代总理龚心湛,他在信中说:“陈君英姿挺秀,学贯中西。皖省地绾南北,每产材武之士,如斯学者,诚叹难能。”“育一人才,至为不易,又焉忍遽而残之耶?特专函奉达,即请饬警厅速将陈君释放。钊与陈君总角旧交,同岑大学,于其人品行谊,知之甚深。敢保无他,愿为佐证。”经胡适、章士钊、孙中山等社会各界人士的呼吁和营救,北洋政府迫于压力,作出了释放陈独秀的裁决。9月16日,被拘押98天的陈独秀终于获释。
陈独秀与章士钊一度“绝交”
后来,章士钊跻身官场,成了段祺瑞的亲信担任司法总长,后来又兼教育总长。他上台后便帮助段祺瑞实施军人独裁专制,训令共产党为犯有“内乱罪”的非法政党。陈独秀对章士钊的变化,已经觉得“令人骇怪了!”他在《向导》上,写了一封致章士钊的公开信,信中说:“老朋友!你所长的司法部如果真有这道训令,便实在令人不解了!”针对章士钊提出的所谓中国是农业国,故不应道有政党的言论,陈独秀批驳章士钊主张农村立国是拒绝近代之生活与文化,“回复古代之简陋的生活与文化。此事在历史的进化上,不但我们没有自由开倒车之可能,即使可能,其结果只是使吾族的生活与文化更退一步,更和生番野人接近一步”。又批评章士钊在大城市里,“高车美食”,享工业文明之福,却大唱农村立国,而“绝不去农村着手丝毫运动”。
1923年,为抵制曹锟贿选,部分议员南下上海,章士钊那时是参议员,曾奉政学系之命到杭州去联络军阀卢永祥。陈独秀就在报纸上讽刺他:“章行严奉政学会命去到杭州联络卢永祥恭维卢永祥,这本是政客们奔走权门的常态,无甚稀奇。最令人肉麻的是他说:‘改造农国的质朴勤奋如卢君其人,居于领袖地位,可收事半功倍之效。’”
对章士钊鼓吹新旧调和、礼教复兴,陈独秀也持否定态度,说章士钊提倡国学,辛辛苦苦的研究墨经与名学,“不过是在粪秽里寻找香水”,“所得仍为西洋逻辑所有,真是何苦”。
1927年,章士钊恢复《甲寅》周刊时,陈独秀更是嬉笑怒骂,绝不留情面。他发表文章骂道:“章士钊拿了黄兴的钱办《甲寅》,也只能算是放狗屁。后来拿了段祺瑞的钱,便是狗放屁了。现在拿了张宗昌的钱办《甲寅》,更是放屁狗了。放狗屁的毕竟还是一个人;狗放屁固然讨厌,或者还有别的用处;放屁狗只会放屁,真是无用的厌物。”陈独秀骂起人来,真是厉害。
章士钊任段祺瑞执政府司法总长时,陈独秀听说,章士钊发布命令要查禁共产党以及宣传共产主义的刊物,陈独秀就在报刊上发表致章士钊的公开信,批评他的作法。章士钊表示这是陈独秀不了解他,才有“如此谰言”。
此时的陈独秀对章士钊大失所望。1925年7月,他在段祺瑞的资助下,再次恢复《甲寅》,纠合一班旧文人,以此为诋毁新思想的阵地,公开提倡恢复旧礼教和旧文化,并形成了一个复古的“甲寅”派。鲁迅说得很深刻:章士钊和“甲寅”派,无非是要“用旧习惯、旧道德,或者凭着官办将一切新生力量压下去。”陈独秀为章士钊这位昔日的“论坛健将,现在也跟着康有为开倒车”而深深惋惜,他在《向导》上屡屡发表文章,批评章士钊逆潮流而动,对章尊孔复古的错误言论,他一针见血地指出:“《甲寅》周报乃是段祺瑞的机关报”,章士钊的《甲寅》,“现在不恭维段祺瑞,这周报哪来的经费出版,而且教育总长的位置又如何保得住?”
1926年3月18日,北京各界人民举行爱国的游行示威,队伍行至段政府门前遭到血腥镇压,死亡四十多人,伤一百五十多人。鲁迅称这天是“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”。时在上海的陈独秀来到亚东图书馆,气恼地自言自语:“秋桐(章士钊)啊,你怎么如此堕落,竟然向学生开枪。我俩从小一道革命,你现在怎么这样的糊涂,我和你绝交。”他把写好的信交汪原放快信寄出。
章士钊在法庭上为陈独秀辩护
1932年10月15日,陈独秀在上海被国民党特务逮捕,并押解到南京审判。当记者问陈独秀谁做他的辩护律师时,陈独秀说:“如欲请人辩护,亦须有钱才行,但我系一穷措大”,没有钱请人辩护。消息刚刚传出,许多知名律师纷纷表示愿做他的义务辩护人,其中就有名声很大的章士钊大律师。
由于政治上的分歧,陈独秀与章士钊早已中断了关系。但当章士钊从报上得知陈独秀入狱的消息后,心情沉重,回首往事,历历在目,感慨良多,遂赋诗一首:
龙潭血战高天下,一日功名奕代存;王气只今收六代,世家无碍贯三孙。
廿载浪迹伤重到,此辈青流那足论。独有故人陈仲子,聊将糟李款牢门。
此时,章士钊挺身而出,加入营救陈独秀的行列,并自告奋勇前来南京担任陈独秀的辩护律师。当章士钊前来探监时,陈独秀紧紧握住章士钊的手,连连说:“难为你了。”
公审的消息传出后,参加旁听的人很多,据《申报》载:“惟庭地不敷容纳,后至者多抱向隅,”“有立于座次两旁者,有立于记者席之后者,有立于室外者。”当法官宣布开庭后,陈独秀在法警的押解下,走到被告席,只见陈独秀镇静自若,面带笑容向旁听席的各界人士颔首致意。
检察官宣读起诉书说,陈独秀等“主张打倒国民政府,和无产阶级专政,是一样的目的,都是共产,都是危害民国。”触犯了《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》。
章士钊为之辩护说,陈独秀之主暴动,既未越言论或理想一步,与紧急治罪法上之“行为”两字,含义迥不相侔是以行为论,独秀亦断无科罪理……。
复次,起诉书所引罪名,一则曰叛国,再则曰危害民国。窃思国家做何解释,应为法院所熟知。国家与主持国家之机关(即政府)或人物,既断然不同范畴,因而攻击机关或人物之言论,遽断为危及国家,于逻辑无取,即于法理不当。
……清共而后,独秀虽无自更与国民党提携奋斗,而以己为干部派摈除之故,地位适与国民党最前线之敌人为敌,不期而化为缓冲之集团。即以共产党论,托洛茨基派多一人,即斯丹林派少一人,斯丹林派少一人,即江西红军少一人,如斯辗转,相辅为用,谓托洛茨基派与国民党取犄角之势以清共也,要无不可。即以此论功罪,其谓托洛茨基派有功于国民党也,且不暇给,罪胡为乎来哉。……所谓叛国危害民国及宣传与三民主义不相同之主义,湛然无据,应请审判长依据法文,谕知无罪,以保全读书种子,尊重言论自由,恪守法条之精神,省释无辜之系累。
对章士钊的辩护,有些观点陈独秀并不赞同。当章士钊说到“托洛茨基派与国民党取犄角之势以清共……”时,陈独秀站起来发表声明说:“章律师等之辩护,以其个人之观察与批评,贡献法院,全系其个人意见。至本人之政治主张,不能以章律师之辩护为根据,应以本人之文件为根据。”
陈独秀所说的“本人文件”,即是他自己写的辩诉状,其中揭露国民党反动统治的黑暗:“连年混战,(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)
彭劲秀:陈独秀与章士钊
更新时间:2019-07-31 17:51:40
作者: 彭劲秀
杀人盈野,饿殍载道,赤地千里。老弱转于沟壑,少壮铤而走险,死于水旱天灾者千万,死于暴政人祸者万千……”“国家现状如此,国民党腐朽、反动所致,如此误国的党误国的政府,若不早去,则必定会丧失国家前途。国民党才是真正的‘危害民国者’!而反对当权腐朽的政党,推翻误国的政府,才真的是挽救民国者!”所以,他认为自己“生平言论行事,无不光明磊落,无不可以公告国人,予固无罪,罪在以拥护中国民族利益,拥护大多数劳苦人民之故而开罪于国民党已耳。”
第二次审判时,审判长问陈独秀最终目的“是否为推翻国民党?”时,陈独秀断然回答说:“是!”而章士钊的辩护,主要是想千方百计为陈独秀开脱,所以总是强调陈独秀没有什么危害国民党政府的行为,这当然与陈独秀的思想和行动不符,甚至让陈独秀难以接受。陈独秀立即“起立声明,章律师之辩护全系其个人意见,并未征求本人同意。……本人之政治主张,不能以章律师之辩护为根据,应以本人之文件为根据。”一天,汪原放前来探监,告诉他社会上对章士钊的辩护反应极好,认为他有古义士之风。陈独秀听罢一言不发,却从床头拿出《辩护词》,对汪原放说:“是啊,行严(章士钊)倒有古义士之风,可是,他却陷我于不义呀!你看,这里……还有这里……”
“删去,一定要删去,”陈独秀已是满脸愠色,“唉,行严真糟,依他所言,我岂不是与国民党穿起联裆裤子了吗?”由此可见陈独秀与国民党反动派水火不容的政治立场和我行我素、不苟同别人意见的性格。
章士钊深知陈独秀的个性,所以对他的“冒犯”并不介意。他特意来到亚东图书馆,拿出一些钱存放于此,委托汪原放带给陈独秀贴补牢中生活。7月,陈独秀在狱中胃病复发,陈独秀又致函章士钊,请他务必让上海中医黄钟来南京一趟。章士钊当即写了一封信让汪原放带去面见黄钟。信的内容是:
应君先生左右:
积年违教,时切驰想。近以陈独秀先生在京患病,非得先生为之诊治,不足以起沉疴,而坚病者之信。原放兄来言,从者慨然愿往,不胜佩仰。顷俗冗未克趋数,一俟允驾返沪,定当专诚奉谒。余不一一。手请台安
弟 章士钊顿首
七月十八日
章士钊宽宏大度、急公好义的精神令人敬佩,正如《现代中国名人外史》一书所说:“章与陈之政见,绝不相容,一旦急难,居然援手于不测之渊,斯亦奇矣!”
次年9月,陈独秀又给汪原放去信,并捎去宣纸一张,请即送交章士钊写一条幅,“拟择朋友中能书者四人,各书一幅,合为一小屏,朝夕瞻对,以释消愁。”章士钊便写了一首诗,让汪原放转赠老友陈独秀。
夜郎流客意何如, 犹记枫林入梦初。夙鄙诸生争蜀洛,那禁文网落潘吴。议从刻本威矣在,煎到同根泣亦徒。 留取心魂依苦县,眼中台鹿会相呼。
三十年前楚两生,君时扪虱我谈兵。 伯先京口长轰酒,子谷香山苦嗜饧。
昌寿里过梅福里,力山声杂博泉声。 红蕖聚散原如此,野马风棂目尽迎。(佛罗依德画一囚室,其人目送窗棂间,日光一线,生平梦想事件均可浮动于中。)
独秀兄近自江宁函索拙书,因便为长句写寄。世乱日亟,衣冠涂炭,如独秀幽居著书,似犹得所。奉怀君子,不尽于言。
士钊 甲戌初冬
陈独秀听从老友的劝告,真的在狱中做起了学问。他写了篇《老子考略》的文章,转存于章士钊处,委托他得便“售诸书局出版”。陈独秀似已进入写作的状态,用他的话说,“拟谋中国学术长足之进展,”以“制造中国五十年新政治学术之结晶,以谢国人。”
晚年友情贵如金
抗战爆发后,日本飞机狂轰滥炸,陈独秀提前出狱,经武汉,于1938年7月到达重庆。时在重庆的章士钊常去看望,并对艰难度日的老友予以资助。1940年2月,在陈独秀老病复发,章士钊及时寄钱予以接济,当陈独秀从杨鹏升处收到汇票时,心情非常激动,立即给杨鹏升去信说:“顷接行严兄由渝转来十六日手书并汇票三百元一纸,不胜惶恐之至。”
为生活所迫,不久,陈独秀迁往江津县城。翌年5月又由江津县城搬往离城很远的偏僻山村鹤山坪杨宅居住。当章士钊他知陈独秀到鹤山坪居住后,很快写下了《怀独秀鹤山坪》诗:
幽人忘老住江隈,门对飞仙洞口开。狮子风翻千里吼,鹤见云送近山来。
清荷接眼浑生爱,恶竹横胸定欲裁。气类试看潘正叔,衰年异地莫轻哀。
陈独秀追往忆今,感慨万千,他对老朋友们的友情非常感激。不久,他写了《简孤桐》诗一首赠章士钊:
竟夜惊秋雨,山居忆故人。干戈兮满地,何处着孤身。
久病心初静,论交老更肫。与君共明月,起坐待朝暾。
收到陈独秀的这首诗后,章士钊很快写了《答独秀》诗:
仲子绝豪望,独居鹤山坪。闻看岭头云,偶作寄友诗。
世局未可闻,病久却相宜。总持静者心,收摄一切奇。
往事在俄顷,后事吾岂知!还讯山中人,尔鹤吐何词?
当时的章士钊住在上清寺军事委员会的招待所里,不为生计发愁。写过这首诗不久,仍为陈独秀的处境焦虑,需要改变环境。于是又写了一首《劝仲甫移居》诗:
山中消息使我惊,血如山重耳雷鸣。深山寒气不任受,友劝移居非恶声。
记否昌寿里中味,黑衣白虱相纵横。抹除四十年间事,尔我再起同笔耕。
连床虽无苏张伴,老潘隔江仍可面。溥泉官大不可唤,沐波勤勉定常见。
干戈满地两秃翁,几时聚散何须算。嚣俄小说应重翻,快来与我共笔砚。
诗的开头为听到陈独秀险恶的近况表示惊奇,认为朋友们劝他选择一个好一点的地方居住并不带有恶意。然后追忆过去,称二人友谊深远,今天仍可在一起写文章。我有一间专门的房子,有空地让你来住。现在虽然情况不同了,苏曼殊早已去世,再也不可能有1914年在日本时与苏、张连床在一起休息的美好过去,但潘赞化隔江相住,可以随时见面。张继官当大了是不好叫他来,但另外几个人则可经常聚在一起。诗的最后提出了你可以重译苏俄小说,对两人的重聚充满期待。
由于种种原因,陈独秀最终没有到重庆与章士钊同住,但章士钊对朋友的深情厚意却洋溢在字里行间。
1940年8月,陈独秀的住所被盗,章士钊闻讯后又写了《独秀遇盗诗》:
乱世百不道,盗道亦互轻。朱门不敢动,翻劫鹤山坪。
坪中伊何人,寂寞一陈生。陈生旷无有,残稿东西横。
并此且略去,赋意吾难名。恭元不可贺,好爵非所萦。
吾异洛阳守,贼曹非所令?聊以诗慰之,为媵故旧情。
此情不可市,敢曰压子惊。
此后,章士钊又多次写诗寄陈独秀,以慰问老友。
抗战艰难时期,不仅像陈独秀这样的人生活艰辛,连挂有国民参政桂冠的章士钊生活上也有诸多难处。他先是住在一个招待所里,后因为日寇的飞机轰炸,只得四处流浪。陈独秀了解到章士钊的这一情况后,写信安慰。对此章士钊深受感动,专门写了《独秀书来以吾寓被轰炸为忧》:
饭颗山头讯,浑疑禹穴荒。盯猜应不远,欲杀似难防。
人鬼艰为界,虫鱼愿徒乡。洞门新活计,歧路旧佯狂。
贾谊欲无舍,周顒何处墙。卌年梅福里,回首自凄凉。
1942年5月27日,一代人杰陈独秀病逝于江津。第二年8月,章士钊游峨眉山,当船到江津时,他翘首远望,感慨万千,写了《过江津怀独秀》:
鹤山曾此住幽人,鹤去人空剩古津。
我是山阳江上客,怕嫌闻笛失寻邻。
当年与之同行的潘伯鹰说:“丈人舟行过,倚栏久哀吟。”从中我们可以体会到章士钊触景生情思念亡友的的殷殷之情。
陈独秀和章士钊都是极有个性的名人,特别是陈独秀,性情暴烈,宁断不弯,章士钊评价陈独秀:“言语峻利,好为断制,性狷急不能容人,亦辄不见容于人。”又说陈独秀如“不羁之马,奋力驰去,回头之草弗啮,不峻之坂弗上”。这一评判,应该说很确当的。他们之间尽管有着难以调和的政治歧见和性格冲突,但是,他们都能珍惜曾经建立起的友谊,特别是章士钊,虽然陈独秀曾经对他出言不逊乃至大骂,但他不记仇,不报复,在陈独秀处于困境时,对他关怀备至,并多次慷慨解囊,展现了他高贵的品德和宽阔的胸怀,令人感佩。
二十世纪六十年代,年逾八旬的章士钊谈到一生的交友时说:“吾弱冠涉世,交友遍天下,认为最难交者有三人。一陈独秀,一章太炎,一李根源。但吾与三人均保持始终,从无诟谇。” 章士钊与章太炎、李根源的交往情况如何,有无诟谇,笔者未作考据,不敢妄言。仅从他与陈独秀的交往来看,尽管他们早在青年时代就开始了友谊之旅,其间多次密切合作,但在章士钊到北洋政府当官这段时间,两人的关系基本上处于“绝交”状态,“诟谇”也是有的。陈独秀脾气暴烈,在怒火中烧时常常骂人,毫不留情。对章士钊这样的老朋友,照样怒骂他是“放狗屁”、“ 狗放屁”、“放屁狗”,并说“”放屁狗只会放屁,真是无用的厌物。”章士钊说他与陈独秀“从无诟谇”显然与事实不符。
纵观陈独秀与章士钊的交往,总体上说还是有始有终的。他们从早年相识起,有过多次成功的合作,尽管中间曾一度绝交,但后来在陈独秀危难之时,章士钊毕竟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援手。有鉴于此,我认为章士钊说他与陈独秀的交往“从无诟谇”虽然未尽其实,但他说“保持始终”还是有道理的。
章士钊为人大度,尽管陈独秀大骂过他,还写信与他“绝交”,但是章士钊却没有公开骂过陈独秀。相反,他还对于一些青年学生攻击陈独秀的行为还提出过规诫。如《甲寅》周刊上曾刊载一位北大学生的来信,批评陈独秀、胡适等人主张言文合一,是“弃周鼎而宝康瓠”,言辞激烈。章士钊在给这位学生复信中说陈独秀、胡适乃一代宗师,“取径乖而负累重”,对于后辈小生的责难自会原谅,但作为后辈,对于当世名儒大师,“不必因取舍而定毁誉”。又有林纾的弟子李濂镗给《甲寅》周刊写信为其师辩护,且严辞批评陈独秀和胡适。章士钊在复信中说,来信意气太盛,为师辩护,拳拳之心,无可非议,但攻击陈独秀和胡适却不当,“即舍寻常风义不论,亦有伤不薄今人之道,犹非养气君子所宜”。章士钊这种宽容大度和君子风范令人称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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